【kylux/gingerpilot】谁此刻孤独（4）
“这个？”
达默龙点头。赫克斯穿着一件单衣，后颈上那个圆形伤疤悬挂在衣领上方刺得他眼睛发疼。
“爆能枪。从这里打进去，”他指了指伤疤的位置，“我猜本来瞄准的是脑袋。但某种意义上说那个人准头不错，这样能造成更多的痛苦。”
他坐在草地上，米莉森特抱着他的胳膊蹭来蹭去。他揪了一根草，在米莉的脑袋上画圈圈，逗得她眼睛一刻不停地紧跟着赫克斯的手。
“但……”达默龙似乎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有能力治好这样的伤？”
赫克斯摇了摇头：“我只记得醒来之后的一些事情。”
“我不会后悔。”
“为什么？”
他看着本·索罗阴沉的脸色。他不记得这人的模样，但他能推断出他们之前互相认识。
“你知道你要面对什么吗？”本继续追问，“你不会希望你失去自己。”
窗外有白光闪过又很快归于黑暗。“那就把我修好，本·索罗。我知道你能做到。”他的语气近乎恳求，甚至叫了他的名字，“你明白无知无觉是什么感受。”
“记忆带来责任。”本看着他，“你不会喜欢。”
“这和责任无关。”他回答，“如果你不愿意这么做，我会彻底死去，但你会替赫克斯活着，并且活得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影响深远。”
赫克斯的呼吸已经恢复平稳了。达默龙帮他收好机器，又倒好了一杯水，等待他清醒过来。
他看着赫克斯手上的监控手环，脑子里闪过一个破坏性的念头。虽然他不能真的这么做……想一想总没人能说他什么。毕竟他也切实尝过被电击的滋味。
之前达默龙见过的那只银灰色长毛猫此刻正端坐在床头，面无表情地观察着赫克斯。屋子里开了灯，它的眼睛像是铺开了尘封多年的厚重冰山。和尤利西斯毛色相同的波趴在它旁边，整个猫在床上流成一摊。它很有毅力，保持着挺拔的姿势一动不动，尾巴尖偶尔扫两下。
赫克斯的眼睛动了一下。它突然警觉地站起来。
“别着急，他很快就醒了。”达默龙想摸摸它的脑袋，却被它躲开，还被它的尖牙恐吓了一顿。这只猫总让达默龙和风雪之类的事物产生联想，无端的寒冷让他打了个颤。
它收回爪子，然后离开赫克斯的身边滑下床头，尾巴在枕头上留下几根长长的毛。下次要记得看看它叫什么名字，达默龙心想。
赫克斯已经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花板。达默龙喊他的名字，但他似乎没有反应，只是皱眉盯着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于是达默龙去关掉了灯，回来坐在他旁边。
“赫克斯？”他又叫了一声。但赫克斯把目光缓慢转回他身上，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有点迷茫地打量他。
达默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你是……”赫克斯看着他的脸停下了，轻声重复了一句，“我知道……”
BB-8来到他身边轻轻撞他的腿。但他执着地盯着赫克斯的眼睛：“我是波·达默龙。我们五年前就认识。”
波·达默龙这个名字开始占据赫克斯的家。达默龙写坏了好几张便签纸，用他能写出的最漂亮的字体写上他的名字，然后贴在墙上那些照顾怀孕母猫的注意事项旁边。
“赫克斯。”
赫克斯把晾在院子里的衣服悉数叠整齐收进篮子里。“赫克斯！”达默龙直接把脑袋伸到窗外喊他。
他皱着脸回过头：“你在……噢，赫克斯，”他停顿了一下，“你在叫我。什么事？”
他能读出达默龙的脸色有点僵硬。“你还记得佩雷昂吗？”达默龙突然问。
“谁？”
“佩雷昂。”达默龙重复了一遍。赫克斯安静了几秒钟，然后摇摇头。
“没关系。当我没问。”达默龙很快又恢复成那副永远张扬的样子，“我其实是想说，伦把米塔卡咬伤了，但我不太会给猫处理伤口。”
“和给人治疗差不多。”赫克斯把最后几件衣服扯下来，“你先让他不要乱舔伤口，我马上过去。”
达默龙的脑袋回到屋子里。他弯腰试着把装满衣服的篮子搬起来，却突然被腿上的疼痛击中，失去重心差点倒在地上。他用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疼痛像哭闹的孩童，一个可以唤醒无数个，每一处伤口的痛感都开始变得剧烈起来。
“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他回答，“这种能力倒很实用。”
“但是很危险。”本把手从他后颈的伤口上移开，“疼痛是我们和现实的联系。”
“本·索罗要掉下去了？这是好消息。”
“希望你在刑期结束之后还知道怎么和我斗嘴。”本眼也不眨地回答。
赫克斯扶着篮子的边缘坐到草地上。这是他和谁？那个人在说他的“刑期”？他是赫克斯。赫克斯的身份是共和国的战犯。等式的两端清清楚楚却无法在他浆糊一样的脑子里划上等号。他模糊地记得一些事，记得第一秩序，记得被爆能枪一次又一次打穿的感觉，也记得赫克斯和脾气暴躁的西斯学徒吵到床上去。这是他没错，却仿佛和他隔了有五十年那样漫长，长到他快忘记了这也是他的记忆，与之相连的情感像生锈的机器噪音如雷却没办法运转起来。
“波。”
达默龙把怀里的猫翻过来用滚毛筒刷来刷去。换毛季的猫致力于把它们的毛留在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上。
“波。”
达默龙突然抬头。猫从他怀里跳下去，他拿着滚毛筒直愣愣地盯着赫克斯。
“看来我偶尔还能记起一些事。”赫克斯摁住那只试图溜走的猫，她绷直身体伸出爪子反抗他，“或许当初给猫起名字的时候我就有某种先见之明。”
他看了一下她的项圈：“小心点，她不喜欢别人碰她的毛。”
“她已经挠了我一道了。”达默龙伸出手臂给他看被猫抓伤的痕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有一丝笑意很快从赫克斯嘴角溜走了。他莫名其妙地从赫克斯手里把愤怒得毛发都立起来的银灰色长毛猫抱过来。
“她的毛色挺漂亮的。”达默龙自顾自地说。猫睁着两只海蓝色的眼睛瞪他。他记得这猫脾气不好。他翻开她厚实的毛发，想看看她叫什么名字。
赫克斯在给怀里的米塔卡换药。灰猫眯着眼睛安静地蜷在他的大腿上，抱着他的衣角不撒手。但他没因此错过达默龙逐渐变得欲言又止的脸色。
“坏家伙，我知道你为什么脾气这么差了。”他有点哭笑不得，按着还在挣扎的法斯玛，一只手举起滚毛筒，“现在你落到我手里了。”
“我想起来了。”
“什么？”
“佩雷昂。”赫克斯看着他，“帝国凯美拉号的舰长。”
达默龙和BB-8同时把问号写在脸上。
“不，赫克斯……”达默龙觉得有点头痛，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帝国的舰长，“我没在考你历史。你还记得你的分管哨站吗？佩雷昂是你们的负责人。在这个地方除了我可能只有他和你说过话。”
赫克斯垂着头，半天才应了一声。
达默龙开始思考他是否越过了某条界线。外面开始下雨，屋子里变得有点冷，寒意从地板钻进裤腿。赫克斯突然站起来，朝着房门走过去。
“你去哪？下雨了。”
“后院有猫，防雨棚还没撑起来。”他头也不回。
“我来吧。”达默龙跳起来去拦住他，愣是把他拉回到沙发上。赫克斯顺着他的动作，只是在最后被拉得有点踉跄。他很快瞥了达默龙一眼，然后目光转到别的地方。
达默龙只在屋子里找到一件雨衣。他勉强披上，推门出去，弯腰钻进雨幕里，三两步就跨到那个小小的棚屋旁边。里面的猫都醒着，伸着脑袋看他。如果这鬼地方总是下雨，为什么防雨棚不能一直撑着呢？他咕哝着，花了点时间把它撑起来，学着记忆里赫克斯的动作把取暖灯打开，然后用毛巾把猫窝已经被淋湿的地方一点点擦干。
赫克斯很适合这些细致的工作。他回想着屋子里贴得整齐的便利贴和无意间瞄到的工作报表。或许赫克斯也不是那么喜欢猫，他只是擅长背诵那些注意事项并且一丝不苟地完成。他没头没尾地猜想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获得了热量的猫们已经陆续蜷成一团，有几只闭上了眼，圆滚滚的身体一起一伏。
他也有过算得上孤独的日子，但孤独和孤独是不一样的。谁都能说出风雪交加与无边夜色的区别，从某种角度上说它们俩既能相去甚远，也可以互为一体。这不太应该发生，但他确实比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更需要赫克斯，甚至可能远远超过了赫克斯需要他的程度（或许这个标准从赫克斯的记忆开始混乱之后就彻底消失了，没人再需要他）。他当然没奢求过赫克斯能作为分担他的理想的那个角色，但——
达默龙突然隐隐约约听到了警报声。是BB-8！他扔下毛巾钻出棚子，冲回屋子的大门前，却因为手抖打不开门锁。他勉强做了个深呼吸，然后拧开门。他的机器人在客厅的角落里慌慌张张。“BB-8，是我。”他喊了一声，试图让机器人冷静下来。但BB-8没有回答他，它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只是小小的指示灯偶尔闪烁两下。
他一只手伸进外套内层拔出枪，扫视着屋内的黑暗。明明在他出来的时候灯还是开着的。窗户被打开了，夜风把帘子的一角掀开，后院种的白色小花无声无息地飘进来。有一条猫尾巴安静地垂在窗沿上，但顺着它身体的方向，他没看到原本该在黑暗里闪闪发光的猫眼。
他开枪的一瞬间人影动了起来。爆能束在即将划开黑暗之前猛然停在半空。他吓得后退了两步，某种像是本能反应般的窒息感涌上来。“本。”他喊，感觉嗓子也被掐紧了。
本走到窗边，达默龙能清晰地看到他身上袍子的轮廓。他垂着头，目送那只不习惯他靠近的猫溜下窗台离开。角落里的BB-8像是终于醒了过来，哔哔叭叭地朝着达默龙的方向制造噪音。
达默龙重重松了口气，手颤抖着关掉了保险。他的脖子旁边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觉得开始喘不过气来：“你们会原力的都这样吗？还是只有你一个人执着于神秘兮兮地吓唬人？”
本没理会他的俏皮话。被定在空中的爆能束突然拐了个弯射出窗外。“赫克斯在哪？”他问。
“他应该在的。”达默龙皱起眉，“等等，你来的时候灯是开着的吗？我走之前没关灯，他刚刚还在客厅里。”
本沉默了一会儿。“是的，”他最后说，“灯是我关的。”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的声响，探照灯的白光扫过院子。达默龙和他对视一眼，没说出来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是你的飞船。拦住它。”达默龙转身想冲出房门，却被本一把拉回来。“走窗户更快。”他说，并且在达默龙没反应过来之前率先跳了出去。
达默龙低声骂了两句，紧跟着他翻出窗户朝后院跑去。本站在原地看着他的飞船在低空爬升。
“那是谁？”
“佩雷昂。把它打下来。”
“什么？……它太远了，根本没办法瞄准。”
“给我。”本从他手里夺过爆能枪，对准已经变成一个小点的飞船，几秒之后扣动扳机。
他把枪还给跟在身后的达默龙，朝着正在坠落的飞船跑过去。
“他醒了。”
达默龙听见本的话，立刻转头去看躺在沙发上的赫克斯。
“很好。”达默龙说，声音隐约像在克制什么，“所以谁和我解释一下你们又瞒了我什么东西。”
本站在被绑到楼梯扶手上还在昏迷的佩雷昂旁边，抱着双臂靠在墙壁上：“赫克斯没告诉你吗？”
于是达默龙的目光又投向刚坐起来的赫克斯，但他只是对着打开的窗户发呆。
本示意焦躁的达默龙安静下来：“佩雷昂想把赫克斯违规带回新首都接受二次审查。”
“为什么？离上次审查才……温格议员已经等不及了？”
“这是我提供给温格的替代品，”本谨慎地选择用词，“力敏种族虽然崇尚惩恶扬善却依然向往平衡。把佩雷昂抛出去，让议员为已经伏法的战犯辩护是更讨他们欢心的做法。”
“辩护？”
本没有再说话。“什么意思？”达默龙握紧拳头追问。
他有点恼怒。尤利西斯在他脚下蹭着他的腿，他却像完全没感觉到似的。
“以谋杀佩雷昂的罪名起诉我。”
赫克斯终于抬起头说了一句话。达默龙仔细端详着他脸上的细小伤口。BB-8发出有些慌乱的声音。
“不论议会胜诉还是败诉——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多半证据不足——温格都稳赚不赔。”本替他补充，“否则他不可能帮我们。”
“为什么是谋杀罪名？”
“佩雷昂不能活着。”赫克斯的喉咙动了两下，“温格议员选择和你们合作的前提是本手里的证据不会变成一颗炸弹。杀掉他是在展示诚意。”
达默龙瞪着赫克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仿佛看到了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好像赫克斯的记忆以某种不知名的方式在他的身体里短暂停留。
“我们不能……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通过杀人来达到目的？！”
“至少他不会。因为本·索罗会心软。”赫克斯的语气干巴巴的，像是在朗读一篇他看不明白的文字。
“我们不能这么做。”达默龙重复了一遍，这次坚定了很多，“会有别的办法的。”
本靠在楼梯扶手后面的阴影里不出声。
“而且你们没想过罪名成立的后果…？”他的声音逐渐失去底气。
“那和现在有什么区别？死去或者维持现状——”赫克斯动了一下，头发滑下来盖住肩膀，“我都在失去生命。”
赶在五四更新一点点，字数比前几次少了一些但是为了赶趟也写不出那么多了。
越写越糟糕了……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原力与我们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