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只黑猫汤振寒

他摔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挣扎了一小段，终于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护目镜变得模糊不清。他的脑子里嗡嗡作响，空气灼烧着裸露在外的皮肤。有引擎声隐约回荡在他身边。他必须得离开这里，他努力睁开眼睛瞪着前方。如果他失败了，相比与没有尽头的痛苦折磨为伴，死在稀薄的有毒空气里也是个不错的折中选择。

 

身后的脚步声追了上来，他的呼吸面罩也快失效了。看来局势目前并不在他这边。前方仍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平原，但他早就跑不动了，身体逐渐变得麻木。他听到保险被打开的咔哒声。

 

仿佛有一柄重锤打断他的颈椎。他瞬间失去全身的感知，只有冰冷的毒气顺着碎裂的呼吸面罩抚过他的脸。

 

 

 

 

 

达默龙是被BB-8急促的警报声叫醒的。

 

他从床上爬起来，睁开眼睛打量周围的一切。本，赫克斯和佩雷昂都不知去向，只剩下楼梯旁边那一大滩发黑的血迹。

 

他的心跳猛然加快。不论那血迹是属于谁的，这个人生还的几率已经不大了。他跳下床，BB-8紧跟在他身后冲出门外。

 

昨晚本的飞船被他自己打掉之后，他决定先在赫克斯的家里呆一晚上。他就坐在被捆住的佩雷昂旁边，靠在楼梯旁边的墙壁上，怀里抱着他的光剑入睡。达默龙本来以为有本在这，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现在想想，从本出现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就已经是个意外了。

 

他在种满了白花的后院找到了正在打理花丛的赫克斯。院子外面停着一架新的飞船，本躺在飞船底下叮叮当当地鼓捣什么东西。

 

“佩雷昂呢？”他问，心里祈祷他的那个念头千万不要变成现实。

 

“他死了。”本从飞船底下缓慢地挪出来，对上达默龙错愕的目光，“你觉得他还能活下来吗？”

 

他看到达默龙彻底僵在原地，又看了一眼赫克斯，才继续补充：“我和赫克斯会把他的尸体带回去。在所有的事情结束之前，我会保证他的安全。”

 

BB-8后退了一点，留下它的主人愣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达默龙只觉得喉咙像是被堵住了，“这和温格没有区别。我们都在利用无辜者的死来达到目的。”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要冲破头顶，“为什么从一开始你不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本·索罗，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本回应着他的目光：“你又能做什么？除非你有更好的计划保住他的命。”

 

 

 

 

 

赫克斯抬头看着达默龙的飞船消失在天空里。

 

达默龙从未表现得如此愤怒。听到本的话他几乎立刻转身就走，并且大声宣告他再也不会参与这件事。赫克斯也从没见过他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的飞船。他把手里的工具放在一边，却还蹲在地上。本伸手试着去拉他，他尽力把重量压在那条健康的腿上，但还是只能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扶着本的胳膊不断喘气。本能看到赫克斯身上的血迹还没完全洗干净：“他甚至没有问你。”

 

“他以为我已经什么都不能做了。”

 

本看着赫克斯，眼神在他身上和空气里来回波动：“那真实的情况呢？”

 

“他想对了一半。杀掉一个人很容易，难的是想明白这么做的原因。”赫克斯低着头，疼痛减轻之后他放开抓着本的手，“他只是拿不出我动手的理由。”

 

“你也没有告诉我。”本的眼神没有移开，“你不知道我看见事实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他轻轻用脚踢开不断蹭他裤腿的尤利西斯，他现在不想看到和达默龙有关的任何东西，“温格要求你们除掉佩雷昂，这让你和达默龙都陷入了道德困境。你们这么想让我活下来，我当然可以遂你们的意，甚至替你们解决问题，因为——”

 

“因为这毫无意义，”本突然说，隐隐觉得一阵眩晕，“我想让你活下来，改变你的想法，你的生活。但这些都没用，你仍然会为了你的目标使用任何手段。”

 

“那是你和达默龙的目标，”赫克斯终于把头抬起来看他，“我只想赢。”

 

 

 

 

 

“你既然知道这不能结束任何事情，就别把所有希望抵押在一张牌上。想想你那些来自抵抗组织的老朋友，有多少人愿意和你站在统一战线？——即使蕾伊也不总是支持你。至少她不会理解为什么在我接二连三地触犯共和国的法律之后你还坚持抵制对我的死刑。”

 

本点头：“你看，有那么一部分你还留在这个身体里。”他仿佛是在自说自话，因为赫克斯看他的眼神就好像他才是精神错乱的那个人。

 

“别那么幼稚。强求得不到的东西只会让你更痛苦。你永远学不会这点。”

 

“这不会是支持你坐在将军这个位置上的信条吧？”

 

赫克斯条件反射似的直起身体：“那本来就该属于我——我要的一切。是你打碎了它。”

 

本叹了口气。这毫无意义的口舌之争让他疲倦。“你记得你养的那些猫吗？”他突然问，“他们喜欢为自己划出大片的领土，涉足之处都归于自己的地盘。如果有胆子大的侵犯者出现，他们会为此争得头破血流。他们根本不明白谁才是那颗星球真正的统治者。”

 

这比喻夸张而明显，赫克斯像被踩到尾巴，仿佛那些治疗的影响被本的出现弱化了。本注视着这个行为举止无比熟悉的赫克斯，他无法分辨是黑暗再度侵占了自己，还是被硬生生拉进光明的凯洛·伦在寻找过去的影子。

 

他们正在去往临时首都的飞船上。佩雷昂的尸体安静地躺在地板上，血染脏了舱室。“他甚至不知道温格已经决定抛弃他了。”本说。

 

赫克斯低头看着他光秃秃的，没有眉毛的脸：“从他决定对我下手的那天起，他就应该想好后果。”

 

本半天没有回应，他抬头望着舷窗出神，呼吸声是绵长的。这通常意味着他在做某个很重要的决定，在赫克斯还是第一秩序的将军的时候他就是这样。

 

“别把事情搞砸，”他最后说，“至少尽力。”

 

“这不重要，我总会忘记的。”

 

“不，”本转头看他，“至少对我来说并非如此。”

 

这足够漫长的旅程早已经驱散了赫克斯清醒的意识。他被安全带嵌在座椅里，没有回应本那句近乎直白的话。

 

 

 

 

 

“波，”他说，“过来。”

 

赫克斯在叫他的名字，但是达默龙仿佛被隔离开，站在玻璃外注视着里面的世界。那只叫波的猫转过头看了赫克斯一眼，然后跳出草丛小跑过去。

 

暴行是双向的。他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这点，像是被兜头浇了一桶凉水。

 

他知道本带着赫克斯回到首都之后，舆论像被点燃的火药迅速蔓延。他没有参加那场引发了空前关注的审判，他只是躲在电视屏幕后面，看着他和本的那位议员朋友在庭上神情肃穆地表演。佩雷昂死去的那天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没有机会再弄清楚到底是本还是赫克斯做了最后的决定。他唯一确定的只有，这个人的死会和他曾做过的所有事情一起，被那份义正言辞的判决书永远掩埋。

 

本似乎明白他的心情，传给他的讯息里只是用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语句复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新罪名没有成立（怎么可能成立，他读到这里的时候连嘴里都泛着酸涩），赫克斯已经回到了他该去的地方，温格拿到了他想要的选票。简而言之，一切都进行得不错，就像一阵大风匆匆忙忙地把这一地骚乱吹得干干净净。

 

达默龙发现没有了自己，计划的进展似乎变快了很多。也许他就是天生做不来那些注定拿不到台面上的事情。BB-8已经发现了他的情绪，在后面喊了喊他，想让他把注意力放到眼前的东西上去。

 

本告诉他，除了公事公办之外，他不会再插手任何关于赫克斯的事情。而他与温格议员达成的秘密协议依然有效，达默龙随时可以以他的身份接受温格的支持（他为本的用词皱起眉头）。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从那以后本好像自动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他一直不太能联系到本，这种感觉让他不舒服。他一直坚信战争会让人不断失去，因此期待它结束。但战争真的结束了很久，他坐在新的飞船里，却感觉自己还是什么都不剩下。

 

他观察着赫克斯和他的房子。达默龙不太愿意把那个地方称作赫克斯的家，因为他不在那里，连赫克斯自己都不在那里。那个住在里面的人有他的名字，有他的长相，有他的习惯，唯独没有里面那个腐烂的部分。他看起来完好如初。

 

BB-8已经第二次在喊他了。他发现赫克斯也在看他的飞船，因为降落的时候他又把它停在了赫克斯的花地里，带着某种隐隐约约却不希望被察觉的冲动。

 

赫克斯的注意力被他的飞船吸引过去。达默龙不知道他的治疗到底进行到了哪一步，但是他能看清他的动作和他脸上的表情，他欣慰于他从中还能看出一点点熟悉的紧绷感。

 

他下到地面，BB-8迫不及待地跑在他前面。赫克斯看着他的机器人皱起眉。他犹豫再三，在离赫克斯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

 

“我是波·达默龙。尤利西斯是我的猫。”

 

他看着赫克斯陌生的戒备表情，头一次感到他的身体里也有怀旧的那一部分。

 

“我们六年前就认识。”

 

End

白隆平总问我小姜什么时候死，然鹅考虑了很多天，我决定还是让他继续活着吧——撸猫文学写到最后没有猫了，反倒是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纠缠成猫毛。波波期待正常的小姜，正常的相处关系，本希望他付出代价（说是活受罪也差不多），铪更别扭了，自己都沦落到这种境地了也不想让他俩如愿。折腾了这么久，谁也没能如愿，谁也不想让步，那就这么纠结下去吧，there is no reason to live anyway.

20201211更新:

手段代表着正在形成中的正义和正在实现中的理想。人无法通过不正义的手段去实现正义的目标，因为手段是种子，而目的是树。

——马丁·路德·金

说得很好，但是这和我要发刀有什么关系呢.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