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ylux/gingerpilot】谁此刻孤独（3）
警告：“ECT”及其相关知识均有配合文章内容作出魔改。如有治疗需求请咨询精神科专业人士。⚠️
达默龙从一旁的桌子上倒了杯水，转身就看到本愣愣地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进来吧，还是你想一直站在那？”达默龙把水杯交给他，又给自己倒一杯新的。本坐在达默龙指给他的椅子上，端着杯子，又恢复成一个雕像的样子。
仔细想来，达默龙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本了，但今天一见，本似乎将自己打理得很好，连那头漂亮的卷发也一如既往地服帖。
“什么事？”
“调查组马上要出最终报告了。”
达默龙喝水的动作停了一下：“我知道。得有两年了吧。”
“你找到了吗？”
达默龙直接喷了出来。他拍着胸口咳了一阵才缓过来：“我怎么会指望着瞒过你呢。”他放下水杯，绕到他的办公桌后面去，拉开抽屉在里面翻找，半晌才回答：“还没有。”
“或许你该放弃了。”
“不。”达默龙拒绝得很干脆。他从抽屉底下找出一册文件夹扔给本：“而且我知道你也不会。”
这句话像是把本从什么东西里叫醒了似的。他接过文件夹，翻开快速浏览起来。达默龙把另外一册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这是小行星基地的。”
他倒在自己的椅子里，按揉着两边的太阳穴。翻页声不时响起，本的沉默让某种奇妙的舒适感慢慢渗进他的身体里。
快从椅子上滑下去的时候，达默龙突然清醒过来。
”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坐直身体：”那是原力。我知道那种感觉。”
“我来之前你多久没休息了？”本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他的脸，“你应该照照镜子看看你的黑眼圈。”
达默龙以一种含糊不明的声音表达他的不满。他用手胡乱捋了两下头发，瞥了一眼桌面上的钟，发现自己已经睡了一个多小时。“你看完了？”他问。
“差不多，”本还在翻着最后几页，“我想我能找到它。”
“你怎么知道？”
“我早就有怀疑目标了。这些只是帮助我确定。”本抬起头，“是BB-8帮你弄的？”
达默龙点点头。
“你得删除它的记忆。”本的语气透着股不由质疑的劲头，“防止他们找到你。”
“这不用你来告诉我。”达默龙像根刺干巴巴地回复，“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本的目光慢慢上移，他坐直身体，眼睛里流动着思虑的光芒。
“你知道让议员们放弃一件事的最好办法是什么吗？”
达默龙熟悉那种神色。他做决定的时候，故弄玄虚的时候，垂下眼微笑的时候很像莱娅。他投过来那种有点得意的目光，嘴角还在上扬，惊得达默龙咬住了下唇。
“是给他们提供能带来更大利益的替代品。”本说着，那些生动的神采又忽然消失了。他看了一眼达默龙：“我没法和她相提并论。”
达默龙咽了下口水。本的表情变得紧绷起来，但他还在继续说：“已经过去很久了。如果赫克斯再也威胁不到他们，他的死活就无关紧要——只要我们提供更好的渠道帮他们在那些中立的原力敏感种族中获得声望。”
“……所以，”达默龙一开口就发现他的声音有种诡异的沙哑，赶紧清了清嗓子，“你是有什么好办法了吗？”
本瞥了一眼桌子上的文件夹，又看看他。太像了，达默龙忍住眼睛的酸胀感，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不要思考得太过明显。
达默龙拍拍自己的脸，把脸上的笑意压下去。然后他敲了敲门。
门后没什么动静。达默龙依稀记得这间房子的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他单肩挎着他的背包，那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食物和罐头。有猫在墙角用力磨爪子，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它的银灰色皮毛在阳光下像盔甲一样闪亮，海蓝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仿佛能倒映出他清晰的影子。
达默龙打了个寒颤。那猫从头到脚审视了他一遍，原本弓起的身体放松下来，又继续在墙角磨爪子。
他又敲了敲门，这次力气大了点，门的老旧合页跟着发出哗啦啦响声。
他低着头，鞋子在地上不耐烦地蹭着，把那些泥土蹭在门前的台阶上。BB-8在旁边发出长长的哔哔声。
“等会我借浴室给你洗个澡，这样你就干净多了。”
机器人点点头，看向紧闭的房门，突然转过头来语速极快地蹦出一句话。
“什么……？”达默龙还没反应过来，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陌生人从赫克斯的房子里出来——不，那不是陌生人，这个人你认识，波，快想想他是谁。
那人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去，朝着他看不到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他三两步跳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走出赫克斯的小院子。
BB-8还在锲而不舍地冲达默龙说话。他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廉价的复合香料，流水线产物，有液态半成品被用作轻工业原料。挥发时间太长剩下的甜腻味道随着经过他身边的人的动作钻进他的鼻子里。
他的心忽地沉进海底深渊。
隐约的水流声透过浴室门传来。达默龙关上房门，把背包放在地上，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尤利西斯扑下来摁住他的包。
他盯着地上扫来扫去的猫尾巴，心里也跟着发痒。房子里面的布置和他上一次来访没什么变化，但他扯了扯领口，感觉有点喘不过气。
尤利西斯在刨他的裤腿。他蹲下去试着抚摸他。他瘦了一大圈，毛发跟着耷拉下来，只剩下两只灵动的眼睛。显然在赫克斯离开的那段时间里猫们都没能得到很好的照料。此刻它们都从客厅的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扑到达默龙的背包旁边嗅来嗅去。
浴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达默龙的心像被触到了某个开关砰砰狂跳。
他和从浴室里走出来的赫克斯大眼瞪小眼。赫克斯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毛巾，头发梢不断往下滴水。
达默龙想说点什么，嗓子却紧得发不出声音。
赫克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个遍，然后移开目光，用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一边挪到沙发旁边去。达默龙跟着走到他身边。他的腿伤明显了很多，走起路来瘸得厉害，在即将靠近沙发的时候突然一个趔趄，他下意识地抓住了达默龙伸到一半的胳膊。
达默龙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别动。”他说，然后拽过赫克斯手里的毛巾替他擦头发。他做好了赫克斯拒绝他的准备，但他没有，只是垂着头任由他动作，他身上的浴袍领口滑下去，凸出的脊椎顶端有一个丑陋的圆形伤口，深色的增生组织挤在边缘。
尤利西斯蹲在他的脚边，抬头睁大眼睛望着达默龙，小小叫了两声。他空出手来轻轻拍了拍赫克斯的大腿：“上去。”
他听话地跳了上来，脑袋在赫克斯的怀里蹭来蹭去，打了个滚，又歪着脑袋看达默龙。他忍不出微笑：“待着别动。一会儿给你开罐头。”
“ECT？”
“电休克治疗。”
“那是什么？”
“一种治疗手段，对躁狂，抑郁或者失眠有效。”赫克斯抬起眼看他，“说是这么说。”
达默龙把他浴袍的袖子卷上去，露出一截小臂：“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他们让我明白很多一秩的官员出身共和国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是什么歪理。”达默龙撇了撇嘴，努力忽略这句话给他带来的不适感。他把手里的注射器贴到他胳膊上，将里面的液体按压进去，“我们也有很多从你们那儿来的人。”
赫克斯没回答他的话。达默龙有点疑惑，他知道赫克斯以前明明很乐意就立场问题和他吵出个高下。但他决定先暂时把这个话题搁到一边，他看到桌子底下的那个古怪的圆形机器：“是这个吗？”他弯下腰把它拖出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他站起来让赫克斯躺到沙发上，帮他把机器连在手环上，鼓捣着里面的几个金属极片：“这是戴在头上的？”
他看着赫克斯把这个轻薄的环戴到头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来不及思考更多，达默龙摁住他的手：“赫克斯，你得告诉我这是什么。”
“达默龙。”赫克斯皱眉，突然喊他的名字。
达默龙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拳。
“你是达默龙。尤利西斯是你的猫。”赫克斯的语气像是刚刚结束一场长途跋涉，他闭上眼睛，“但我不记得你的名字。”
在机器上闪烁的红灯熄灭的一瞬间，达默龙扯掉赫克斯头上的机器扔在地上，托住他的头让他平躺下来。
“赫克斯。”他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能听见我吗？”
他拉住赫克斯嘴里那支裹着纱布的小棍轻轻晃动，确认他松口之后把它拿出来放在一边。赫克斯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领口，沿着眉毛和脸颊不断滴下。
他等了几分钟，看到抽搐停止之后自己也跟着呼出一直憋着的那口气。不管这是什么，这都大大超出了达默龙的想象范围。他不是医生，但至少他知道某种正规的治疗手段不应该如此简陋或者痛苦。赫克斯还没醒，他无事可做，只能帮忙把注射器和那个……在达默龙眼里完全是魔鬼化身的黑色机器丢进药箱里，然后把箱子推回桌子底下。
独自清醒着坐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时间变得黏腻和漫长起来。猫在什么东西上抓挠的噪音此刻变得震耳欲聋地吵。达默龙站起来，原地无措地看了两圈，和角落里有点焦躁的BB-8和围着他背包的猫们对上视线。
他低下头，又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赫克斯，决定先去喂喂猫。
他从背包里掏出罐头的那一刻就被猫们围得严严实实。“都饿了吗？”他不得不高举着双手才能拉开罐头，“别着急。”他多开了几个，把它们全部倒进被吃得干干净净的食盆里。他踮着脚从埋头吃东西的猫堆里跳出来，BB-8紧跟在他身后不断发出响声。
“嘘——”他说，示意机器人进浴室里去，“我们去给你洗个澡。你有很多时间慢慢说。”
浴室很小，他和BB-8挤在一起实在勉强。他打开花洒，发现自己蹲不下来，只能弯着腰帮BB-8冲掉身上的污渍。
BB-8抬着脑袋一刻不停地在和他说话，他隐隐约约听到和电击相关的单词。但现在他的注意力完全没法集中在机器人身上，他拎着花洒，对着洗手池上的某样东西出神。
浓郁的花香从那个瓶子里飘散出来，和达默龙在门口闻到的味道完全相同。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像是被触发了某种心理暗示，他感觉自己脸上有点发热，心跳加快起来。
达默龙逃跑似的从浴室里钻出来，BB-8仍然跟在他身后。幸好没有再起什么其他令人尴尬的反应，他心想，去水龙头旁边接了杯水，从立柜的抽屉里翻找到一包营养剂冲化在水里。他端着水杯回到沙发旁边的时候，赫克斯已经睁开眼睛看着他。
“感觉怎么样？”
“不算差。”赫克斯坐起来，接过达默龙递来的水小口小口地喝干净。
“多休息一会儿。”达默龙说，用上了比较轻快的口气，“我可以帮你喂猫。……你现在连BB-8都打不过。”
“是的。”
达默龙皱眉。是的？这算什么回答？他再一次敏锐地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接过赫克斯的水杯砰的一声磕在桌子上，杯子碎成几块撒了一地。他这才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小心点。”
“我来收拾。”达默龙低头对着碎片发了会呆，BB-8过来戳了戳他，指了指角落里的垃圾桶。
他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吵醒。
达默龙睁开眼睛看了看周围。他正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趴在BB-8圆滚滚的身体上，右半边脸被压得有点麻。BB-8在他旁边轻轻响了两声。
“什么？……噢。”
他坐直身体，擦掉留在它身上的口水，回头看向沙发上的人：“赫克斯？”
赫克斯背对着他蜷缩着。达默龙捕捉到他细微的哼声，爬起来探头看他。他闭着眼睛，呼吸浅而急促。在他怀里醒过来的米莉森特抬起脑袋不断舔他的脸。达默龙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趴到沙发上，手脚并用地挤进所剩无几的空位。
赫克斯现在要是清醒着，一定会拿枪崩了他的。达默龙这么想着，自己摇了摇头，把手放在赫克斯的肩膀上轻轻拍打。
“赫克斯？醒醒，不管你看到什么，那不是真的。我——”
赫克斯突然挣扎起来。达默龙收回手，看着他睁开眼睛。
“我们没有时间了。”
“什么？”
赫克斯的眼睛动了动，又回到他身上，像是终于彻底醒来：“没什么。”
“那边的底层抽屉里。”达默龙跟着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站起身，到他示意的那个柜子里翻找。半晌他从里面摸出来几个大小不一的瓶子：“哪一个？”他不等赫克斯回答，干脆把这些瓶子都拿过来放到桌子上。
赫克斯仍然躺着没有动，抬了下胳膊又放了回去。疼痛像无形的手从后颈传来，扼紧他的脖子，给他再熟悉不过的窒息感。达默龙好像在和他说话，但是他分辨不出单词，也想不起这人为什么在他家里。
“过来。”
达默龙蹲在地上，手里拿着根草，逗弄着那些到处流淌的猫饼。
太阳已经出来了。只有尤利西斯很给面子地随便挥舞了两下爪子，紧接着就躺倒回去，飞舞起来的猫毛被阳光镀上温暖的颜色。达默龙用草戳戳他的肚皮，感觉到他的毛发被晒得滚烫，热浪隐隐吹到他的手上。
草地上一半多的猫都懒懒地蜷成一团，眯起了眼睛。达默龙一屁股坐到地上，坚持不懈地打扰尤利西斯的午觉。
有橘猫敏捷地扑过来摁住了达默龙手上的草叶子。达默龙轻轻发出一声不满的训斥，但那猫和他一样有毅力，埋头把那根草咬得破破烂烂。他伸手想去看这猫项圈上的名字，但它不怎么配合，挣脱开他的魔爪之后又对他裤腿上的扣子产生了兴趣。
“别……”他想阻拦住那猫作乱的爪子，却被猫反手挠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做出鬼脸瞪着猫，它毫不躲闪地露出牙齿，全身的毛发立起来试图恐吓他。
“波。”
达默龙的呼吸停滞了一秒。
那猫原地转了两圈，撒开腿奔向刚从房子里出来的赫克斯。他怀里抱着几个大小不一的食盆。
“波。”他又轻轻喊了一遍。但猫没理他，在他脚下张望了一会儿，又扭头跑进了草丛里。达默龙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你管它叫什么？”
“你听到了。”赫克斯也走到草丛里，停在他旁边，把空的食盆放在地上，“去把猫粮拿过来。”
午睡的猫们像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都睁开了眼睛，跑过来围在他们俩身边等着。达默龙爬起来去院子角落的棚屋里找到装猫粮的袋子，搬到赫克斯身边，用袋子里的量勺把猫粮均匀倒到食盆里面去。
“你干嘛要给它起这个名字？”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无数只毛茸茸的猫脑袋已经伸进了食盆里。
“我不记得了。”赫克斯扭过头去，“但现在我知道你就是波，或者你认识他。”
"为什么？"
“你刚才的反应。”他示意达默龙看他手边的一只黑猫，“那是伦。”
达默龙的吸气声可能太大了，他自己都感觉得到。但赫克斯没什么表情，他拿了一个小碗装了点猫粮，单独放到一只短毛灰猫面前。
灰猫被伦挤开，缩在它身后，犹犹豫豫地看了赫克斯一眼，慢吞吞地挪过来，又看了一眼伦，然后才低下头去闻碗里的食物。
“没人会接受这种事。”他说。
“我有证据，”达默龙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们不是空口无凭。我还在原来的抵抗组织成员里找到了人证。你不知道这些要花多少时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们现在有能力，或许，可以提前结束你的刑期。”
“你和谁？……本·索罗？”
达默龙本来以为赫克斯还会用他一贯的刻薄语调来嘲讽他。但他没有，他的声音很低，仿佛传出来已经耗尽了力气：“我说的是接受。而非相信。”
达默龙握紧了拳头。
“你可以试一试。但让我猜想一下，你什么都改变不了。毕竟整个共和国期待着我暴毙的好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正在做一个叛徒。为了你的安全着想，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达默龙不希望他们的谈话再次无疾而终。但随着时间流逝，他愈发觉得自己对更多的事情感到无能为力。他说不清楚是年龄增长带来的疲累，还是过去经历的一切正在逐渐消磨他的精神。
"我并不是享受这样的生活。如果你为我的境遇感到高兴，这很好。没什么不对。如果你觉得曾经发生的任何事情有什么是错的，"赫克斯终于把目光从米莉森特身上移开，投到达默龙的眼睛里，“那就改变你的想法。”
